老师你听我解释这个摩擦力真的做正功（中）-姜梣

早退圈了别催更，后续自己脑补，别赞别评论

———————————————————

⑤

“伍六柒，运动会几点开始？”

“八点走方队，九点正式开始。”

“一会怎么去啊？”

“这你不用担心，青老师七点半就到。”

柒还叼着牙刷，嘴里的牙膏沫还没吐干净，支支吾吾地回答赤牙的问题。看赤牙在床上裹着被子扭成了一团，不禁疑惑：“感觉你状态不好，还能参加吗？”

“也没什么大事，跑跑看吧。”

柒换上了墨绿色的运动装，墨绿的领口里面翻出绛紫的衣领，袖口处也有窄窄的绛紫呼应。他一边摆弄着裤线一边感叹：“学校发的运动服真是丑爆了，和老年人的运动保暖一样。”

赤牙在被窝里笑出了鹅叫：“怎么感觉你穿紫色莫名骚哈哈哈——咳咳咳，咳咳——”

“闭嘴吧你，都咳成那样了，快起床换上你那荧光绿的运动服让我好好欣赏欣赏，”柒鄙夷地撇了眼他，直接把赤牙的运动服抛在了他的头上，“谁让你昨天非得去吃烧烤，说了不让你去，半夜回来都吐成什么样子了。”

按柒的话说，赤牙昨天半夜回来，摊在沙发上的样子活像一条被腌制的咸鱼，在凌晨他依然听到了好几次卫生间冲水的声音。

“要不我和梅老师说一下，你就别……”柒话说到一半，突然被手机铃声打断，“喂……？啊到楼下了，行，我们马上下去……”

清晨的城市，喧嚣和芜杂蒸发得无影无踪，人的心境格外安宁。没有鸟儿的鸣叫，没有风吹过的声音，没有人流的声浪，街道显得格外静谧。万物都沉浸在清晨的清爽里，生怕发出任何一点声响打破这份宁静。青凤的车就停在小区门口，柒一眼就看到了，两人打开车门坐进去，难以计数的芬芳粒子在车中飞扬开来，它们借着他呼吸的气流涌进身体内部，一直钻进肺腑里面，把他完全浸润在香气中间。

柒觉得车里的冰激凌味很好闻，好像就是昨天青凤给他买的那支的味道。

“青老师，早。”

青凤微笑着点头，送了他们一人一个苹果，他在柒面前把苹果像杯子那样打开，挖空内瓤的苹果里面，是用蜂蜜和酸奶拌好的雪梨丁橘子瓣猕猴桃苹果丁。

“肯定没来得及吃早餐吧，先垫垫肚子，待会再去食堂。”

“谢谢老师，这是……”

“嗯，我自己做的。”

柒拿起小勺尝了一口，是清爽又有些甜腻的口感。

没想到青老师心灵手巧的，竟然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真是可惜了。

赤牙在车上又睡了个回笼觉，柒抬头看向车外，油漆斑驳的旧街，翠绿的树叶，干干净净的天空。还是老样子。青凤的车里正放着自己熟悉的“dusk till dawn”，柒看得入迷，一不留神就跟着哼唱起来。

“I'll hold you when things go wrong.I'll be with you from dusk till dawn...”

“I'll be with you from dusk till dawn.Baby I'm right here....”

柒不好意思地看着青凤，手托着腮，又尴尬地哼了两声。

“怎么了，我接的不好？”青凤转头饶有兴趣地看他，“不过肯定没你唱得好听。”

“没什么，就是没想到青老师也喜欢听这样的歌。”柒很喜欢这样的曲调，轻松明快。如果对英语一窍不通还好，但略微懂一点英语，就会发现歌词是真的黄暴。

当他唱到“Let's make love tonight. Make it up fall in love. give love to your body.”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青凤，脸烫得不行。

搞什么啊，自己还脸红了几个意思。一定是车里太热了……

柒开始祈祷青凤听不懂英文了，但关键是这句歌词还重复了好几次。想到自己刚才还毫无顾忌地唱出来，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青凤从后视镜里看着柒脸红的样子，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

真是，物理老师英语那么好干嘛。

—————————————————

到站下车，他们到食堂简单吃了些热量高的食物。三人走到操场，才发现跑道已经围起来了，同学们坐在高高的看台上冲他们招手。操场的主席台上红色的横幅写着“I'M UNSTOPPABLE！”花花绿绿的彩绳和丝带在栏杆上围成蝴蝶结的形状，在暖阳下闪光。

同学们往常总是在这阴霾严苛的重点高中里过着泥泞的生活，连学习与休闲都界限模糊。每天的日子都几乎过得一模一样，不一样的似乎只有笔下的试题变换无穷，长久以来一直是如此，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偶尔的晴朗，明媚的运动会变得如此令人欢呼雀跃。梅老师给了每一位参加长跑的学生两支葡萄糖，贴心的班干部们去德育处搬了好几箱矿泉水，毛巾和冰块都准备的很齐全，原来那些说要写作业的学霸们，无一没有把卷子垫屁股的。

他们两人还没坐稳，学校广播室就开始大声催促运动员检阅。柒还是有点担心赤牙，他感觉今天赤牙沉默得可怕，刚才也没吃两口东西，实在是反常，柒就和梅老师沟通晚一些到，说要带着他去医务室看看。

赤牙咂咂嘴，头耷拉着，揪着柒的衣角跟在他身后，走到拐角处，柒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再回头看他已经面色苍白地倒在了地上。赤牙在意识消失之前听到柒大声喊他，勉强睁开了一下眼睛，又闭上了，再无力气。柒定下神来，脸色顿时刷的一下煞白。

“这是怎么了？”青凤远远地看见赤牙径直倒下，一个健步冲过来扶起他。“不知道啊这，快、快送医务室。”柒的手足无措骤然收敛起来，利索地把赤牙背起。青凤皱着眉头非常突兀地冒出来一句：“你省着点力气，我来背。”

那样的滋味说不出来，却俞加鲜明的刻在青凤脸上，他看到柒背起赤牙，仅那么一小会，心里却像一只铁杵不停翻搅，不好受。

运动会期间医务室也是超负荷工作，柒给青凤掀起门帘，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直直地扑过来，呛得他咳了好一阵。

最后诊断结果，赤牙是脱水导致的昏迷。

柒无限自责，昨晚赤牙实在是吐得太过了，自己应该当时就把赤牙拽到医院，不去也得绑着他去。青凤看柒情绪低落，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去检阅吧，别耽误了比赛。我过一会叫今天轮休的老师来看着他。”

青凤的话让柒愣住，他看了看墙上钟表的指针，随即轻轻挪步到医生面前，把两小管葡萄糖塞给她，低声说：“等他醒了把这个给他，谢谢了。”说完又看了一眼赤牙，便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跑去。青凤掏出手机点开拨号，说了一句“麻烦你了”，也跨出了门外。最后医务室只剩下了秒针的嘀嗒声。

柒冲到检阅室，大脑却一片空白，只是机械一般地拿号，标号，站跑道。主持人激昂的演讲声撞击着栏杆，发出清脆的回响，柒看到他的同学冲他挥舞双臂，有片刻的失神。

青凤写教案的笔也停了下来，给他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柒挺直了身体，手心出了一层汗。白色的跑线在自己眼中已经变得扭曲，像白蛇一样一边蠕动一边发出哀鸣。他的心里是一团乱麻，一定是恐惧在自己眼前搁置了某种视觉的屏障，到最后他的脑海里浮现的只剩下了赤牙那张苍白的脸，徒留一身冷汗在衣料上头。

“男子第一组5000米长跑——”

裁判员举起了发令枪，洪亮的声音把柒还在神游的意识拽回了身体，又狠狠地给了他当头一棒。

“预备——”

柒攥起冰凉的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又闭眼呼出，心里似乎放下了千斤重的担子。他明白这次比赛他必须要赢，不管是作为赤牙的好友来说，还是作为A1班唯一的参赛者来说。柒把紧张与慌乱隐藏在理智之后，抬头，眼神锐利，屈膝扶在起跑线上蓄势待发。

“砰——！”

发令枪响，柒刹那回神，莲步生风，流光掠影一般冲到了最前方，那势不可挡的样子像极了青凤那辆飙起来从不刹车的保时捷。第一圈还没跑下来，就把所有人包括体育生狠狠甩在了身后。柒这种不要命的跑法无疑惊诧了看台上的所有人，包括校领导，裁判员，也包括青凤。

“5000米敢这么跑，这小子疯了？！”

“这样跑下去身体不会吃不消吗……”

“A1班的学霸原来这么猛的吗，这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柒哥加油啊——冲冲冲，干就完了加油奥利给——！！”

“MD柒哥你好帅——”

“伍六柒冲啊！！！！！！”

五圈过去，柒的速度依旧不减，更有甚者已经被他落下了三圈。看台上掀起一波又一波欢呼与尖叫，尤其是A1班学生叫得更抓狂，似乎满腔烈火在瞬间被点燃，热血也随着他脚步沸腾。青凤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是全程被柒吊着，他万万没想到柒会拿出玩命的态度对待这场比赛，不过青凤也相信，要怎么跑，跑成什么样，柒自己心里有底。

最后两圈，意料之中的，柒感觉体力已经渐渐透支。自己像住着火的冰块，从里到外地烧，疾速地融化，流出的汗水却是冰的。肝脏，骨骼，神经都在崩塌，血液仿佛失去河道，在体内自行流窜。

撑住啊伍六柒，都坚持这里了一定要撑住啊——

“希望你能在运动会上有好的表现。”柒的脑海中回荡着青凤的这句话。

柒跑到最后一圈，蓄力着最后的冲刺。看台上的师生不断欢呼，掌声如雷，青凤远远地看着他跑动的身影，像一抹被风吹散的丝绸一晃而过，柒离重点线越来越近，青凤抓了一瓶矿泉水，毛巾往肩上一搭，果断走下看台。

“快了快了，马上到终点了！”

荧屏计时器上红色的数字触目惊心，虽然柒得冠军已成定局，但到柒冲过终点的时候，第一声哨响划破校园的天空，看台上的师生都不约而同地起立，把手掌拍得通红。A1班的大多女生直接泪洒现场。

裁判员激动地大喊：“高二A1班伍六柒，十五分五十四秒二七，破全校十六分十一秒三九纪录——”

运动会开门红，伍六柒破全校长跑纪录，碾压全部体育生这件事不出两分钟传遍了整个学校。

柒朝着青凤走过来，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脸上，线条分明，鬓角的头发还沾着汗珠。青凤微笑，用毛巾轻轻拭去他的汗水，还没缓过神，柒一个腿软没站住，扑向了青凤，稳稳地倒在他的怀里。

柒感觉他获得了向上的张力，身体轻得像变成一顶迅速膨胀的热气球，快要飞离着沉重不堪的操场。柒只觉得浑身酸疼，四肢好像要从肢干上拆卸下来一样无力，他整个人瘫在青凤身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部传来灼痛，咳了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青老师，我赢了……第一。”

青凤抱得更用力了些，揉揉他乱蓬蓬的头发：“是是，你真厉害。不过下次不准这样胡闹了。”

“没、咳咳、没给您丢脸吧。”柒把头埋进他的颈窝笑得有些傻。

“就算你跑倒数第一，你也不会给我丢脸。”

风吹过柒单薄的衣服，露出肌肉的线条，柒想要呼喊，却被冷风灌满了嘴：“青老师，你拿水泼我一下，我有点迷糊……”

“不行。”

最后的一句话，带着不可违抗的命令，但青凤的语气从头到尾都浸染着深深的心疼与温柔，青凤伸出手来，轻轻地捧起他的脸。柒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可是，他发现他在颤抖。

“是哪里不舒服吗？用不用去医务室？”

“不，我困。”

“噗。”

—————————————————

赤牙刚醒来，一道光线突然不知何处射进来，直直地照进他的眼里，险些让他睁不开眼睛。抬头，见到窗外教学楼玻璃反射着阳光，看上去绚丽异常，光线于瞬间达到一定角度，竟然就这么直直劈进他的瞳孔。

赤牙揉揉眼睛好让它没那么干涩，努力在大脑里搜索失去意识前的记忆。他转头看见床边坐着一个女生捧着一本书在看。她长发如瀑，又犹如飘摇的歌声。肤色白皙，并没有笑，仿佛格外聪慧，眼神镇定安宁，目光有暖阳的潋滟。

赤牙忍不住细细打量眼前的女生，她像一块磁力巨大的磁石，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牢牢地吸住看。赤牙鼓起很大的勇气才和她说上一句话：“请问你是？”

“B部主任，我姓江。”江惠莲合上书，冲他笑了笑。她笑起来的时候，眼里有光，似乎只要稍不小心就会跌进去，像跌入一潭清澈的溪水里。“今天正好没有课，青凤老师让我来看看你，感觉好点了吗？”

糟了是心动的感觉。

“麻烦江主任了，我好多了。”赤牙脸已经烧了起来，别过头不看她。

天哪这就是传说中文科班的主任吗如此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爱了爱了。

江惠莲从口袋里掏出两支葡萄糖递给他：“这个，医生说是伍六柒留给你的。”“伍六柒把他的葡萄糖给我了？”赤牙握着那两小支，不知道心里该苦还是该甜。伍六柒难道不知道这玩意医务室多的是吗？啊真是个笨蛋。

“完了！”赤牙一拍脑门，猛地拔下输液管，“我怎么把比赛给忘了！”江惠莲一把拉住就要飞奔出去的赤牙：“还比什么啊，早结束了，伍六柒破纪录这件事早就传遍了。好像才跑了十五分钟多。”

啥、啥玩意儿？？

“那……那他还活着吗……？”赤牙保证这绝对不是没有过脑子问出来的问题。

“活得好好的……”赤牙转头，看见柒斜斜地靠在门框上，用一副“你就那么想要我嗝屁”的眼神看着他。四目相对，柒的眼睛深邃又明亮，犀利又沉稳。青凤从后面环住他，有种生怕他摔倒的架势。

赤牙的瞳孔亮了亮，随即又故意一般地暗了下去，清了清喉咙：“你过来干什么？”

“不是……我、我……”柒摇摇晃晃地三步并作两步地跨到赤牙面前，不知是紧张还是害羞一直舌头打结，“那个……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赤*戏来了挡都挡不住*牙甩开柒的手，死死地盯着他。

“我没有及时带你去医院。我很抱歉。”

“对不什么？”

“对不起。”

“什么不起？”

“对—不—起——”

“对什么起呀？”

“……欠踹了吧你！！”

一旁的青凤和江惠莲听到柒吼，最终还是没绷住脸笑了出来，笑声像掷如水中的石子。柒尴尬得脸色发白，又十分懊恼，这也不是赤牙第一次耍他，怎么还会如此愚钝。赤牙笑得呲牙咧嘴：“恭喜伍六柒喜得桂冠，我请大家吃——”他的“饭”字还没吐出来，就被柒一拳打了回去：“吃，还吃，你个不长记性的。”

青凤笑意更浓了些：“不如运动会结束以后来我家，我做饭。惠莲也一起吧。”

阳光如同被打散的蛋黄，流淌在地板上，窗外仍能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

⑥

周一，柒骑着电车，穿过大大小小的街道，从城区的一端到另一端，像一尾灵巧的鱼。风一阵接一阵，像披着透明流苏般地吹着。一周的开始，街道上可以看见形形色色的人，有从超市买了一袋子打折果蔬回来的阿姨，有坐在小炒店门口喝得满脸红光的大叔，以及……在后边咬着面包片飞奔的赤牙。

“还有五分钟要迟到了你妹的啊啊啊啊啊——”

柒停下车子回头，看到阵阵妖风吹着赤牙额前留的头发肆意舞动，感觉他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于是一下子笑出来。赤牙气喘吁吁地追上柒，一边喘一边抱怨说“我现在是多希望青凤开着他的豪车出现在咱面前说一句‘来不及解释了快上车’然后一路飙到学校……”

“想得美啊，你还好意思让青老师天天接送？”柒看赤牙安稳地坐在后座上，又拧下了开关，“坐好了，带你飙电驴，今天让你感受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技术。”

“你要是真有他那样的技术就啊啊啊啊啊——伍六柒你要飞啊啊啊——”

柒二话不说把电车飙到了最高速，车把差点没被拧断了，多少次与车辆擦着肩而过，要命的是，学校路口的急转弯柒一个漂移直接摩擦到了车棚，这一路上赤牙的“卧槽”就没断过，吓得他手心都发凉。

赤牙扯起书包就往教室跑，柒倒是不着急，确切地说，他对接下来要迎接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月考出分，搞那么激动最后结果不还是一样。反正自己物理都那么菜了还怕再菜一点吗？

柒一边慢慢向教室走去一边猜这次他的物理成绩能不能上十五分。他走到教室门口，却顿住了。他满脑子青凤恼怒的表情，一时竟想不出以后要怎么面对他。柒想，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下来，这分数一出，怕不是又要降至冰点。来来回回，像极了一出无疾而终的闹剧。

梅老师见柒在门口罚站一般杵在那，想要开门的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最后尴尬地悬在空中。就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和她去一趟办公室。

办公室的玻璃窗外已是一面用黑色砖块砌好的墙，地板也无光。柒仿佛被一块冰冻住，坐在椅子上就像坐在完全静止的世界里，只能默默等静脉里最后一滴血干涸。

静止，全面到来的静止，真让人害怕。

梅花十三倒了一杯水递给柒：“月考成绩你看了吗？”“没有。”他说。

柒平静的脸没泛起一丝涟漪，她着实觉得有些生气，不过大多都是替他干着急。梅花十三也不停告诉自己，学习就应该放缓速度，慢慢来，但柒的物理成绩是真的凄凄惨惨戚戚。

“你考得太好了，又太不好了。”梅花十三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你这次是年级十九名，可你的物理成绩才十九分。我给你算了一下，哪怕你的物理只考五十分，就到年级第一的水平了。”

“这次的年级第一是谁？”

“就是新转来的赤牙，你也要和他多学习学习。”

柒却松了一口气，年级第一是赤牙那还着急什么。

“这次化学又是满分，真的很不错。虽然你的其他科目成绩我不应该管，但身为班主任，我还是建议你和青凤老师好好谈一谈。”

柒听到青凤的名字心里一阵恶寒，像额头贴着薄荷，他深深吸一口气，凉湿的空气滑进肺里：“梅老师，想必您也知道，上次青老师把我按在地上……我觉得我没法和他沟通。”

“啊这，我知道是知道，可……”梅花十三抬起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柒看，“你和他聊聊吧，他其实是很好的人，他原来当过我的导师，虽然严厉但是很负责。”柒一听，心里慌了：“您说他当过您的导师？您原来是物理专业的吗？”

“是。”

“然后您就改教了化学？”

梅花十三沉默了，仿佛又回忆起了大学期间全班被青凤和量子力学疯狂支配的恐惧。最后宁愿复读一年也坚决要改成化学师范专业的她其实是打心底里理解伍六柒的。

梅花十三咳了两声，看了一眼课表，说“第一节物理，快上课去吧，好好听青老师的话啊。”就急急忙忙把柒招呼走了。柒脑袋还懵着，就直接被推出了门外。

柒踏进教室，一声“报告”都没喊就径直掠过了讲台。青凤在讲台上一张一张地翻着物理试卷，眼皮都没抬一下。柒在座位上坐好，发现赤牙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反倒是支着下巴打瞌睡。柒低头整理书桌，整理完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就摆弄自己的裤线玩，就是不看青凤。深蓝色的校服裤子到现在褪成浅蓝，边角也不再整齐，有了抚不平的褶皱，像是坏掉的耳朵逐渐萎缩，却也没被时间拧下来。

直至青凤看完试卷，把那厚厚一沓往讲台上一摊，淡淡的开口：“伍六柒，卷子发一下。”柒这才木头一样地上去拿试卷。

“89，91，87……”柒一边发卷子一边翻看着他们的成绩，确实差劲，也怪不得青凤脸黑成那个样子。不过自己现在也没资格评论什么，毕竟那19分的卷子还在那摆着呢。柒转身看了一眼锁着眉头的青凤，欲言又止地说出两个音节，又回过头将目光停在试卷上。他竟然感觉有些无地自容。

柒整理了一下心情，想着凭本事考出来的19分，不怂。

青凤敲了敲黑板示意安静下来，压低了声音：“这次题很难，大家考成这样我也有预料。课开始前我先表扬一个人。”

柒发完了最后一张试卷，听到青凤竟然要表扬人不由得吃了一惊，也就竖起耳朵认真听。

“赤牙是唯一一个把最后一道大题做对的同学，也是全班唯一一个满分。解题步骤我看了，很满意，提出表扬。”青凤说着，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

窗外突然亮起刺眼的芒，青色的光，蔓延在柒大脑的过隙里，最后一片空白。这些话因为不断在他的脑海中倒带和定格变得支离破碎，颗粒毕现。

柒只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打翻醋坛子一般泛酸水，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有种戏剧性的混乱。

青凤的这节课，依旧放缓语速，耐心讲解。一节课讲了三个高频考点，五个基础物理模型，七个易错点，以及六个解题技巧，还是原来那样踏实又沉稳。唯一不同的是，他一眼都没有看自己。

柒的笔记本里迷迷糊糊地写满了青凤的名字，又画了大大的叉，什么笔记都没写。最后干脆把书合上，趴下睡了。青凤还一句话没跟柒讲，他自己先吃了一肚子闷气。

下课铃响，青凤也没有过多在教室里停留。赤牙拿笔戳了戳柒的后背：“阿柒，你没生我气吧？”

柒挠挠头，打了个哈欠，侧过身问他：“生什么气？”“就是，那道物理压轴题的气。”赤牙心里一紧，有些不好意思。

“最后两问多少分？”柒问。

“六分。”

“就算除去那六分，另外的九十四也是你自己考的，你还是第一，我生什么气？”

赤牙一时竟然想不出什么合理的反驳来：“可你刚才就一直郁郁寡欢，还不停盯着青凤看。”

“……”

反常，真是反常。

柒的脸像发烧了一样，一直红到耳朵根：“你看错了，我那是在愣神。”

赤牙没再说话，冲着柒竖了个大拇指，也收拾收拾睡了。柒歪头问他你怎么最近也这么爱睡觉，赤牙支支吾吾地回答说梦里有美女江主任。柒又问你的真命天女是不是有人选了，他早已经打起了呼噜。

这一上午的课程柒都没怎么听进去，失了魂一般，心里猫抓一样烦躁，却又找不到具体原因。

下午第一节化学课，柒正努力听入神，课程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打断，柒瞟了一眼门外，只看见一晃而过的白色马尾。梅花十三点头允诺，转头说了一句：“伍六柒，你现在就去一下升旗广场的停车地。”柒听出来她的语调无法抑制地轻快上扬。

准没好事。柒努力把那如此昭示身份的白色长发甩出脑海。他叹气，还是走出教室。

风吹的时候，树叶彼此摩挲，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上课期间学校广场没有什么人，安静了不少。树叶被风和阳光打理得干净，清爽。青凤有些不耐烦地不断张望，来回走动，最后还是选择坐回车里打开车窗。

柒记得青凤的车牌号，而整个学校开得起保时捷的老师也没几个，况且柒原来也不止一次吐槽青凤都那么大个人了还开那么骚包的紫色。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车里的青凤。

柒打开车门的那一刻，见青凤换了带有浓厚尼泊尔风格的棉麻衬衣，上面有着类似图腾的隐隐暗纹，领口适度地微微敞开，露出好看的锁骨。上衣的布料略有一点垂坠的质感，显示出他精瘦的身形。青凤勾了勾嘴唇：“进来吧。”

柒见青凤没有一丝恼怒的情绪，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但行为举止还是有些僵硬：“青老师要带我去做什么？”

“带你逃课。”青凤微微笑了起来，依旧如昨日的笑容，像一束温暖沉静的蔷薇。用最温和的表情说着最让人难以置信的话。

柒还没来得及反应，青凤已经挂了档，踩了油门，方向盘灵巧地一转就开出了校门口。

此时赤牙正扒在窗台上好奇地观望，手机没关静音，叮铃响了几声，他解开页面一看，是可乐发来的信息。

可乐：牙哥牙哥，观摩到柒哥去哪了没？

赤牙：你别问，他早上车了。

可乐：上车？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干嘛？

赤牙：上车了啊都说了上青凤的车了，副——驾——驶——

可乐：草，这俩人进展这么快的吗，我可以了我又可以了。

赤牙：你激动归激动，别叫草成吗？

可乐：哈哈哈哈哈草，没有下次了，感谢牙哥给我第一时间送来八卦（麻麻我磕到真的了［？］）

可乐：牙哥下一步什么计划！！

赤牙：下一步，我要勇敢去撩江主任。

可乐：哦淦，牙哥刚，冲啊——（你加油，祝你平安🌝👍）

赤牙：🌚👌

—————————————————

柒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坐得莫名稳当，什么也没多问。他看着窗外飞速向后移的花花绿绿的景物，感觉自己像个掀开了一角幕帘的孩子，窥见了世界之大。

到站停车，柒回过神定睛一看，恍惚中才看清自己已经到了游乐场。他吃惊道：“原来您是真的带我逃课？”这又唱的哪一出，难道那张十九分的卷子他没看见？

说不出是心疼多一些还是感慨多一些，青凤直接牵起柒的手：“嗯，带你出来玩，顺便温习一下功课。”

柒满脸的不可置信，任凭青凤牵着，穿过检票口，穿过一只只有一大把氢气球的布偶熊，游乐场两旁种着常青灌木，剧院前停着在响音乐的冰激凌车，有小姑娘在咖啡店里咯咯直笑。飞椅上有叮叮当当的声音轻微作响，摩天轮下有人放帕格尼尼和柴可夫斯基的弦乐，声音透过温暖的阳光，变得气若游丝，却格外坚韧。

青凤轻声问他想先玩哪个项目，他说话的时候翠色眸子里仿佛连映出另一个世界，柒看到那有一面湖水，水中飘荡着待放的暮蓝色莲花。

柒还是浑身不自在，小声说：“青老师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如果要给我补课，那也没必要把我带来这。”

青凤眯起眼睛：“我把你按在地上摩擦，摩擦力对你做什么功？”

“负功。”

“嗯……这次终于不是正功了？”青凤摩挲着下巴笑了笑，“那你给我举几个静摩擦力做功的例子。”

柒没有过多地思考：“静止在传送带上的物体和传送带一起加速运动，此时静摩擦力做正功，如果此时和传送带做减速运动则静摩擦力做负功，物体在木板上滑动而木板不动，此时物体对木板的摩擦属于滑动摩擦，但是它对木板不做功。”

“听着你蛮熟练，”青凤把柒抵在游乐场的花墙壁上，手指摩挲着柒的手掌，“那这样呢？”

“相互作用的一对滑动摩擦力,如果对其中一个做负功,对另一个物体可能做负功,也可能做正功,也可能不做功,因为另一个物体的位移可能有多种情况：位移可能与受到的摩擦力方向相同,方向相反，或者没有位移。如果我的手掌向反方向运动，就做负功，但如果我迎合你的手指，这样，它就做正功。”柒说着，手掌握着青凤的手指，向上蹭了几下。

现在两人的姿势好不暧昧，在外人看来，是热恋中的情侣还没抛弃童真在玩搓手掌的游戏。

青凤满意地点点头，搂着柒的腰的手松了松，目光又转向远处的海盗船：“假设又一个人从空中掉进正在摆动的海盗船中，你再对他分析分析。”

柒如释重负地笑了，他就说嘛，青老师怎么会把成绩放一边带自己出来逃课，实际上这只是另外一种形式的上课罢了。他觉得此时他也不必要装傻了，就毫无顾忌地分析：“人掉下来，海盗船载着他，人先做加速运动，此时摩擦力做正功，等人的速度达到海盗船的速度，或者如果他系好安全带，与海盗船没有相对位移时，就不做功了。”柒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缓清越，“青老师，我们要不要回……”

“不回去，来了都来了，一边玩我一边考你。”

“噗嗤，好。”柒揪着青凤的衣角，几乎又是同时，青凤伸出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两人并排走着，幼蝉摩擦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柒的校服和青凤的衬衣也摩擦着，摩擦出一股静谧的暖流。

柒只觉得自己好久都没有玩得这么尽兴了，云霄飞车的尖叫，柠檬气泡水的清甜以及激流勇进的惊叹，仿佛无形之中填补了童年的那块空白。鬼屋里，青凤背着他踩鹅卵石，淌混水，两人还是要被突如其来的红色素制成的鲜血喷一身的感觉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柒意识到背后有工作人员扮鬼抓他的衣服，故意吓一下青凤似的大喊：“青老师后边有鬼扯着我要对我做负功啊——”听罢青凤差点没一个飞踢扫过去，柒当场就像被点了笑穴一样乐个不停。

天渐渐暗下来，暮色像一张灰色的大网，悄悄地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大地。青凤在游乐场内选了一家做江浙菜的餐馆吃饭，餐馆很小，只有几张桌子，墙上画着淡蓝色小方块的彩色图案，围着金色的、华丽的框子，角上刻着精致的花果，有肥胖的小爱神在上面飞。

青凤一边翻动着菜单一边摇着头叹气：“才带你出来半天，笑话全都被你看尽了。”“那怎么了，我也被你看了不少笑话啊，”柒摩挲着一次性筷子，脸上的笑意无法隐藏，他觉得青凤看菜单比看试卷脸色还要凝重，就小声提醒他：“干—菜—炒—土—豆—超好吃的——!!”

青凤笑着点头，还点了龙井虾仁和糖醋排骨，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又忽然想起什么：“阿柒到十八了吗？”

“没有，我十七。”

“那就不点酒了，谢谢，”青凤拿了号码牌，故作感慨，“我都快二十八了，果然年轻人就是不一样。”青凤轻启壶盖，一缕缕雾气升腾，铁观音的清香扑面而来，他沏了两杯热茶，杯面漾起一圈圈涟漪。

柒喝了一口茶：“看着青老师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能在教学上有这么深的造诣，也很了不起。”“你就会挑着我爱听的讲。”青凤说。

两人走出餐馆，抬头只见月光清寒，一镰皎光静静悬挂着。暗蓝苍穹，层云如海，游乐场里亮起了斑斓的霓虹灯。青凤眺望着远处，问柒：“要不要去坐摩天轮？在上面可以看到城市夜全景。”

“我没坐过，但是可以试一试，”风吹起来，柒拉紧了拉链，“摩天轮是情侣来游乐场必玩的项目，好多女孩子都对摩天轮有很深的执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这是游乐场里唯一一个浪漫却不幼稚的项目吧。”

关于摩天轮的一系列杂七腊八的传说这两人并不能理解，感觉像是哄小孩的把戏一样。柒看到摩天轮，就和青凤分析了半天圆周运动的超重与失重，摩天轮上控制彩灯的电路的串并联设计，还估计了一下摩天轮的直径和速度，算了半天功率。关键是这两人还讨论得不亦乐乎。

几次交谈，青凤便把柒的底子摸了个差不多。最后得出结论，他哪里是不会，明明就是不想学。

十指相扣，摩天轮缓缓上升，云端的景色柒从来没见过。整个城市一片灯火辉煌，就像天上闪烁的星星，聚成一片，就像一簇簇放射着灿烂光华的鲜花。

青凤说：“人的一生，在摩天轮里，与其不停期待上升，害怕下降，不如此时就开始享受云端景观。”柒认真听着，欲言又止。他打开摩天轮的小窗户，把头探到外边吹风，自己酝酿很久的那一句“老师对不起”就浮在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口。

柒觉得自己的无理取闹很对不起青凤的良苦用心，那张十九分的卷子就像个天大的笑话。他的答案呼之欲出，却又无力回应。

啊啊啊啊良心在痛啊——但是这句话莫名烫嘴怎么回事啊——

“青老师，那个……”柒整顿心情刚吐出半句话，一和青凤四目相对，差点忘了要说什么。

“怎么了？”

“没、没事，我……我想请你吃冰激凌。”

说完柒都想抽自己一巴掌。

“……好。”

道歉的那句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啊。

商业区的中心地带晚上灯火通明，休闲区和购物区连为一体，霓虹灯闪烁着水晶一样璀璨的光。走在商业街之间，像穿过一条漫长的名牌堆砌起来的红地毯上。

柒带青凤去吃哈根达斯，红色招牌上的Haagen_Daze鲜艳醒目。青凤笑着调侃他说你怎么这么阔绰，柒就回答，你把游乐场的门票钱和你的半天时间都打包给我了，我请你吃Haagen_Daze不过分吧。

坐在Haagen_Daze店中红色的座椅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找着话题，但不管落脚点在哪，聊不到两句就又扯到科普学习上。青凤拿叉子翻搅着黄灿灿的芒果酱，挖下一大口冰激凌吃下去，凉得他直抽凉气。柒眉眼弯了弯，挖了一口黄桃丁塞进嘴里：“青老师这一口，我五十大洋没了。”

“不是我的钱，我不心疼，”青凤转了两下叉子，把盘中的罗勒香草碎粒扒拉到一边，“你知道变色冰激凌吗？”

“听说过，物理学家利纳雷斯开的小店中的热门商品，据说是可以一边融化一边改变颜色。”

青凤暗想你知道的还挺多，怎么考都难不倒你，他欠欠身：“利纳雷斯目前仍在为冰激凌申请专利，所以没有透露秘方，不如你来猜猜看？”

柒拿小勺有节奏地轻声敲打着餐盘，眉头锁了锁但并没有露出难色：“最简单的方法是用含花青素的食材用低浓度的强碱调pH到碱性变成蓝色，或者直接取用蓝色花青素的食材做成一种冰激凌，然后用高浓度的弱酸比如柠檬汁等做成另一种冰激凌，再在低温下高剪切力搅拌，最后的效果大概就是这样。”柒说完又耸了耸肩：“不过我也是瞎想，如果真这么简单，申请专利的那个人就是我了。”

青凤为了配合他，做出一个“哦”的嘴型，略抬起下巴，夸张地表示恍然大悟：“看得出化学学得不错啊，不过利纳雷斯可是物理学家，为什么不往物理层面去想想？”

柒沉默了一会，低着头摆弄了半天裤线，很久才吐出一句话：“不想往那层面去想。”

青凤把柒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的手覆上柒的手腕：“你看你，一紧张了就喜欢玩裤线，蓝裤子都要被你搓成白的了。”

柒握着手里的小勺，不自在地望着盘底的冰激凌，他既没有反驳青凤，也没有复杂的表情。

“其实有几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了，”青凤一把揽过他，“你是不是讨厌考试？”

“不是。”

“讨厌物理？”

“不是。”

“还是讨厌我？”

“不是……你别乱想。”

青凤每问一个问题就不自主地向前凑一点，最后他都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柒紧张又急促的鼻息，他尴尬地扳着青凤的肩膀，他感觉青凤像是一张大网一样把自己套住，又狠狠勒紧。

“那既然都不是，这次物理考十九分给我看？”青凤严肃起来试着让自己变得凶狠一点，又怕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到他，眉眼又松弛了一些，“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聊聊，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

这时一声惊雷在窗外猛地劈开安静的夜色，故意一般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突然下起的大雨，似乎是上天再也不能忍耐的一场发泄，不消多久，整个城市都沉浸在了雨中，天空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颜料，浓重的的灰暗乌云凝固在一起，散不开。

“看来我们回不去了，青老师。”柒借此转移话题，试图让自己表达得自然一些。“回不去了不是正好？正好和你交流一下，作为你的物理老师，我应该有权利对你的成绩负责。”

青凤的眼光柔和了些：“那你呢，想和我聊聊吗？”

柒苦笑，松开了自己的裤线：“其实是想的，一个人憋着太难受了，但又觉得突兀……”他说不下去了，眼望着窗外，几道闪电触目惊心地劈开，过了好一阵，再次传来咆哮的雷声。豆粒大的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到地面上，越来越密。树像疯了一样被刮得左倾右倒，一地飞沙走石。

青凤扳过他的头：“别看窗外了，心情不好，看着我。”

“这事除了赤牙我可没告诉过别人……这是个秘密。”

“好好，我不告诉别人就是了。”

“我的父母都是做物理研究的。”

“母亲在一次物理实验中意外丧生了。在我高一入学那年。”

“父亲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在一个小公司当老板。他重新娶了一个小老婆当我后妈，我看不惯，就找赤牙合租，搬出来住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理由都很简单直接。”

柒说完每一段话都停下来对他微笑，那些笑容渐渐化解了他回话的压力。太多事情倒影在他的瞳孔里，如一把锁。

脚底的世界踩起来是空的，永远摇摇欲坠，柒忽然间感到，自己在这个世间一直向前走去，每跨一步，路就在他的脚后跟上断裂并且消失。没有来的时候的印记，更没有后退的可能。只有不断地走，停不下来，除了路本身，他无处可去。这一切像一个梦，像误入一处介于人间与仙界的海市蜃楼，然后在这空间里热烈而饱满地生活数日、数月、数年。忽然梦醒，发现自己失去了整个人生。

“有没有怨恨过物理实验杀死了母亲？”

“没有那样想过，我早不是小孩子了，那样幼稚不理性的想法我不会有。”

“她没有做错什么，在那场事故中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有错。”

“我只是有些累了，不得不承认，是物理占据了我全部童年，而不是她。”

柒是会服软的，只是因为去世的人是母亲，而对于一个少年来说，在亲人面前，梦想是永远的输家。

他一直都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为了不给父母带来麻烦，所以所有的事他都会努力做到最好。他的想法很纯粹，只是想得到父母的认可。

“小柒在家好好复习功课，妈妈很快就回来。”

可饭菜热了又热，她还是没有回来。在或许，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什么是现实，现实不是简单的一句话，它琐碎、细微、繁杂，看起来没有什么分量，却又庞大、沉重得让你不得不妥协。

有的事情是无法提前预告的，不走到那一步，不知道会面临什么，不到选择的时候，就无法知道会选择什么。

关于离家的选择，柒并没有思考很久，他只是问了自己三个问题：我想要什么，我还有什么，我还能放弃什么。当他冷静地做出回答时，积压于心的迷茫和痛苦的阴霾，瞬间就烟消云散，一切都豁然开朗。

他看着地上斑驳如蝴蝶的酒瓶碎片，给赤牙打去了电话。原来话不多的两个人，仿佛各自装在坚固的铁皮管罐子里。他们即使许久没见，一碰面，也不会上演电影里热泪盈眶的戏码。两人只是静静收拾好了行李，各怀心事地准备接受接下来的生活。